虎运文学《追寻记》第10章 丧心疯
“前辈，对不起，我们还是来了。”
“后生，不用这么说，我一直盼着你们能来。”木禾说，“就像一脚踏进梦魇，你们不来，我就分不清自己有没有醒过来。你们来了，我就知道了，这两百多年，都不是梦。我最怕再也见不到你们，就像在梦里死去。现在，又见到了你们，年轻的盲区星人，还有我当年的老同学，这是多大的恩惠啊！”
“木禾……”小全和星安鼻子一阵阵发酸，泣不成声。
“后生，”木禾迟疑片刻，终于问，“水查王子……你们找到了吗？他还好吗？”
“王子他……”星研专家刚一开口。
“他已经和我们告别了。”特种兵赶紧说，“前辈，原谅我们没能让你们见面。”
“好吧……”木禾默默地说，“我这就去见他，我们都不会再孤独了！”
“木禾，”星研专家说，“我们给你——不，是你自己得到的——你得到了最高处死方式。”
“最高处死方式？我可以吗？”
“当然！”特种兵说，“前辈，您完全符合条件。”
“太好了，非常感谢你们，非常感谢！小全，星安，既然是最高处死方式，那我们进屋聊聊吧，两百多年了，你们得给我讲讲盲区星上的事！还有我的家人，朋友，我们的同学！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星研专家连连点头，并对两个特种兵说，“后生，按照惯例，请允许我们去跟木禾做告别。”
“当然当然，这是规矩！前辈，我们就在这院子里等着你们。”
木禾看着特种兵手里拿着的两瓶行刑毒药说：“是先喝这瓶吧？”
“是的，前辈。”
木禾拿起较大的一瓶，打开喝了下去。
行刑毒药一共大小两瓶，喝下大瓶即确认受刑，亦是行刑开始。但不会死，也没有不适。
再喝下小瓶，便立即毙命。
如果不喝小瓶，一日之后便开始浑身难受痛不欲生，而且一日痛过一日，直至身亡。
喝过大瓶之后，便可与亲友进行告别，也是永别。
“后生，”木禾嘱咐特种兵说，“一会儿要是有个孩子带着一条大黄狗回来，你们不用惊，他是地球孩子，是我收养长大的。他到山后面的河里游泳去了。”
“……”两个特种兵心里一沉，这在他们意料之外，也没有上级的指示。显然也是在上级的意料之外。
“他叫阿年，很听话。我以前都想好了，如果我有幸能有今天，阿年可以给我安葬，这样，我的尸体就不会被村里人注意到，我们就更不会暴露。”
“嗯……”特种兵一时心下错乱，但没有表现出来，“您说的对，前辈。”
星研专家跟着木禾进了屋。
“这……怎么办？”两个特种兵立即开始商量。
“要看这个阿年是否知道木禾前辈的来历，知道的话，就杀掉。不知道的话……”
“即使他不知道……若我们处死木禾前辈被他看见，如何解释？他随时都可能回来！”
“除非在他没回来之前就……”
“那就是现在了！”
“现在？不行。太仓促了，也不符合规矩，他们的告别才刚刚开始。木禾前辈这么好的人，怎么可以那样对她。”
“而且，如果现在就追喝小瓶完成行刑，然后走掉，那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个阿年到底知不知道木禾前辈的来历了。”
“还有一点，刚才木禾前辈说这个阿年正好可以给她安葬。这一点很重要，木禾前辈比我们考虑得周到。”
“你的意思是先让阿年给木禾前辈安葬，然后再杀掉他？”
“我没有说杀掉他！”
“那么，这个阿年该怎么办？到底杀不杀呢？”
“……”
“……”
屋里传出年老的木禾孩子般的笑声。
盲区星人最高处死方式的刑前告别就是这样，当被送别者放下一切，过往便皆为笑谈；当送别者卸下防备，便可笑谈过往一切。
可见，告别不只是一种仪式，它的本意是让将死者释然，从容离去。
木禾又找回了自己的人生，回到少年时代。她设想过这样的光景，但没想到这个奢望竟然成真了。尽管短暂，也算人生圆满，有始有终，醒来后死去，总胜过魇死在梦中。
“我终于可以知足地离去了！”木禾感恩自己得到最高级别的处死方式，于是又问及水查王子：“他一定也得到像我这样的解脱了吧？”
“木禾，”小安说，“你放心，下次我们也一定自告奋勇前来，给他送别！”
“对！”星全说，“现在的新国王不为我们这些老人家考虑，他本来是要派年轻的星研专家来，是我们力荐自己。我们当然要替你们考虑了，没有故人，算什么告别呢！”
“下次？”木禾怔住了。
“是的木禾，下……”星研专家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你们没有找到水查？”木禾茫然问道,“那么，他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在地球上呢？”
“算了！我们还是告诉木禾吧！既然是告别，就该毫无保留。”他们俩看了一眼院里，压低声音说，“我们定位到了王子的大概方位，但无法再进一步定位，我们的定位仪需要改进，水查王子在城市里，因此现在还无法找到他。”
“这么说他真的是在地球上！那就好，至少我们在同一个星球上互相寻找过对方！那么，他离我……离这里，”木禾有些慌乱，松弛的神经紧张起来，“离我们这里远吗？”
“很远，但可能也不算太远……”星研专家很惭愧，“木禾，我们无能为力，无法给你再准确一些的答案了。定位仪的功能有限，距离判断也不准确。”
“没关系的小安，至少能知道我和他都在地球上，这就够了。总有一个人要先走的，我不过就是再换一个地方等着他。”木禾说着，从门口看向远处，“是那里吗？”
“是的，木禾。”星研专家知道木禾问的是水查王子的方向。
……
两个特种兵商议再三，犹豫不决。最后痛下决定：阿年必须杀掉，因为事关盲区星安全，不能姑且。
但下了这个决定后，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如何将阿年的死合理化呢？
这时，一个特种兵忽然想起点什么，往随身的背包里摸来找去，翻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
另一个特种兵一见，马上会意：“太好了！你怎么会想起带上这个东西？”
“不是我特意带的，巧了，它一直都在这个背包里面。”
粉末状的东西叫丧心疯，是处死动物的毒药。
在盲区星上，动物和人和谐相处。但一旦动物伤了人，就要被处死。
将丧心疯给动物吃，三分钟后动物就会发疯，并在大约五分钟之内死去。
处决时需要先把动物关在笼子里面，然后再喂药，因为发了疯的动物会在两分钟之内疯狂地咬死它能看到的所有人。
再温顺的动物，吃药发疯后都变得面目狰狞穷凶极恶，威猛如虎。
人看到动物的那种面目后，就不会再为处死它而感到自责。
刚好阿年有条大黄狗。
大黄狗咬死阿年，然后再自行死去，就是疯狗咬人事件。
阿年是地球人，尸体当然没有任何异常。
至于大黄狗，地球警察不会去调查一只狗为什么会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