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运文学《寻凡道》第9章 陆庄，散道，梦醒
胡小柴抱着吕少阳哭的稀里哗啦。
其实，胡小柴对这个人并没有任何好印象，反倒是挺反感他的轻薄无礼。哪怕是道法缠斗期间，无意碰触到贾师姐胸……呃，那里都不行。
胡小柴生性纯良，幼年时就被送进武陵仙宗，经过层层甄选，最终告知不能修习仙法，但是阴差阳错的反倒被袁青山唯一的师兄余青海相中。
整个武陵仙宗分内外两门，内门修真，外门修武。偌大一个大蔺王朝，从武陵仙宗外门出去的江湖豪杰数不胜数，甚至不少人进了边军，或者担任朝中重臣贴身护卫，百年间倒也不少靠着军功爬上边军将帅，成为兵家之士。
余青海总领外门数百弟子，像方登科的剑道，胡小柴的武道，还有谌小燕的奇门技，李长安的天算术都是可以媲美内门部分弟子的天之骄子。
胡小柴不止人长得漂亮，五官清秀，淡妆素雅，弯眉高鼻樱桃小口秀发挽髻，盈盈一握的细腰和长长的脖颈，衬托的她身材更加匀称挺直。而且更难得的是，胡小柴的善良在武陵仙宗是出了名的。无论内门外门，只要提及这个女子，第一句都是美，第二句都是善良。
不杀生，不吃肉，不但她不吃，也看不得别人杀生。无数次被她得知伙房买了鸡鱼要改善生活，都被她偷偷跑去和厨房师兄商量，买来放生。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后脚师兄又会去集市上买来，偷偷做了分给门内众人，除了她。
山上所有的小动物，都被她在闲暇时间照料个遍，不但有伤的治伤，有病的治病，还一一编了名称。只要少了任何一只，少不得听她蹲在山顶哭泣好几天。
刚开始还有师兄弟背着她打些野味儿，后来架不住她娇滴滴的哭诉。余青海也偷偷的惩治过几个嘴馋弟子，就再也没有人故意为难这个好看而又善良的小师妹了。
这次伸手相救吕少阳，真的就是善良作祟，忍不住加以援手，就是看不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命丧眼前？一条人命，再坏的人，再讨厌的人，不比一只小兔子更加珍贵吗？
可是没有料到，即使自己尽了全力，这个人还是一命呜呼，此刻在她怀里，再也没有任何生命征兆了。胡小柴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只是想着没能救活他，越想越伤心，眼泪汪汪而下，越哭越难自制，毕竟以前都只是小动物，现在却是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不知道其余几个师兄弟都去了哪里，也不觉得抱着一个死人害怕，只是哭的天昏地暗，上气不接下气。
吕少阳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只是觉得自己意识恍惚间，进了一个闭封空间。空间里漆黑一片，却又不是影响视线的那种，只是感觉到而已。
突然，一个声音响在他的脑海之中。正是陆庄陆老头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在脑海里浮现一样:“嘿，你这笨小子，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能挂了。我还以为，你最少也得上百年时间才能找到这里呢。”
吕少阳想张口就怒骂这个老骗子，却发现自己无法用口说话，心里想的那些话却喷薄而出:“姓陆的，你个老不死的，快点把老子给放出去，我不想穿越，我不想做你想让我做的事情！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被人捅了啊，哪本书上哪个主角是这样混世界的？要啥没啥，谁敢比我惨？”
陆庄尴尬的嘿嘿两声，不敢接腔。
吕少阳怒气冲冲，想着自己想说的话:“你给我滚出来！别藏头露尾的躲着了，偷偷摸摸的算什么英雄好……呃算什么狗屁神仙！”
陆庄咳嗽两声，四周渐渐亮起无数白光。白光之中，陆庄苦笑着慢慢浮现出来。
“吕小子啊，这其实并非老道本体，只是早就分散于此的一道残魂罢了。我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等你今日之劫，只是没有预料到，会这么快来到。”
吕少阳气的浑身发抖，哆嗦着手指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洞，好像已经无血可流，干涸了。
陆庄压压手，连声说道:“莫急莫急，别说区区剑伤，就是你肉身碎裂崩溃，我也能给你恢复如初，还能改造的更加坚韧强壮，而且会灵根尽开，成为修真天才资质！还有……咳咳，还能净化你身体杂质，越来越帅！”
吕少阳听的半信半疑，想想好像也挺不错的，但是这陆老头说话水分大，是一贯的作风，会不会还像上次一样，再被他摆一道？
“没有诈？”
“绝对没诈！”
“不能再坑我？”
“肯定不能再坑！”
“再信你一次？”
“信我！得重生！”
“操……”
“哎哎哎，别骂人啊！”
“那就赶紧的吧，我可不想脖子上一直露个窟窿，你麻溜的，弄不好我整死你！”
陆庄整肃表情，瞬间一副仙姿飘飘之相。抬手一挥，无数白点顷刻顿至，聚拢成团，犹如一轮明月，停在他面前。
陆庄先是挥手一捏，抽出一部分白光，屈指弹向吕少阳被刺穿的颈部。白光犹如群蜂蝴蝶，蜂拥而至，转眼变成一道道白亮细丝，穿插而行，类似于妇人穿梭织布，忙碌不停，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陆庄再次挥手，自己身形却是暗淡了几分。剩余白光瞬间压缩成丸，光亮可比日月，再次弹指，直冲吕少阳口中而去。
吕少阳身不由己的张口吞下。瞬间觉得一股怪味，夹杂着滚烫的感觉直冲胸腹。再片刻，胸腹之间好像被烈日灼心，滚烫的感觉痛彻骨髓，吕少阳暗骂一声:“老不死的，你又骗我……”就再也兴不起任何念头了。
明明自己只是虚幻的身体，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浑身上下都是滚烫灼热疼痛，好像扔进油锅里烹煮一样吧。除了疼，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种感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吕少阳倒是巴不得此刻自己昏死过去了，至少不会有这么清晰的痛感了，可是偏偏头脑清醒无比，一片片皮肤，一丝丝毛发都能清晰感受的到。
不知过了多久，吕少阳哇的一声，吐出一滩黑色液体，腥臭扑鼻。而身上的痛感也在慢慢消退，只是从身上毛孔里也渐渐渗出了很多比较粘稠的汗液，滑溜溜的，恶心至极。
大概再有半个时辰，吕少阳终于完全消失了痛感，身上也不再冒出那种粘稠液体。一股舒适的感觉袭来，吕少阳竟然有些昏昏欲睡的想法。
陆庄笑了笑说:“恭喜吕小子，你洗髓易筋成功，以后你的修行之路会比较顺遂了。你失血过多而亡，我这又是一缕残魂，给你输不了血，只好给你弄点不一样的东西补充进去了。”
说着说着就从头上抽下一根木簪，伸手一划，空间内竟然响起来哗哗的流水声。犹豫了一下，随手抛却木簪，貌似嘟囔了一句:“各有造化，各安天命吧。”
再伸手入怀，又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碗，伸手就舀了满满一碗，伸手一招，一根绳索从手中飞出，一端在手，一端拽着吕少阳拉到面前，端着碗就要灌进吕少阳口中。
吕少阳迷迷糊糊的看见碗里水清澈见底，却是殷红如血，更可怕的是，碗里竟然扑腾着无数个小人儿。
小人儿个个好像是粪坑蛆虫，在碗里奋力挣扎，想要跳出碗口，可是始终冲不破那一点点的高度。有的高高跃起，明明可以蹦出碗沿，却又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退，重新跌落，有的好像溺水之人，只能双手扑腾，随水沉浮。
吕少阳看的恶心不止，胃里翻江倒海却又吐不出一点点任何东西，连吐点口水好像都没有了。
他只能催眠自己不张口，不张口，脑海里不停歇的咒骂陆庄。
陆庄毫不在意，一字出口:“开！”
吕少阳不由自主的张开大嘴，等着被灌。悲哀，无奈，愤怒，厌恶，甚至对陆庄产生了莫名的恨意，各种思绪交织之下，吕少阳无力反抗，只能闭眼被动承受。
陆庄踮着脚尖灌了一碗，伸手再舀一碗，再灌。一连灌下三大碗后，终于不再舀水，而是松开绳索，和碗一起夹在腋下，一边看着吕少阳状况，一边快速掐指不停，好像在算着什么。
啪！陆庄怒气冲冲的反手给了吕少阳一记耳光。
“没有狗屎运的臭小子！我辛辛苦苦折腾数千年存下来的这一点家底，都要被你败光了！哼，罢了罢了，既然与你无缘，也强求不来。不过还好，这三大碗光阴流水能被你喝下去，也算你的造化，至于以后这造化对你是好是坏，就不是老道我能预料的到了。但你放心，眼前绝对是好事，这光阴流水成你血脉，你倒是可以无视这一界的天道规则了。”
扔了绳子和碗，陆庄嗓音低沉了许多。
“我的使命完成了，也要离你而去了。以后啊，就全靠你自己了。知道你烦我，恨我，但是你该知道，我不会害你，反而一直想护着你……”
“护不住喽。吕小子啊，以后要性子稳一点了，遇事别急躁，凡事多想多做少说。我不在你身边，总是有点小小担心的……”
“诸子百家，大道三千。宇宙诸界，元神无数。福地洞天，灵墟圣域。光阴长河，起始终点，这以后都需要你自己去慢慢面对了。”
“我只给你说最后一句话，一定一定要努力修行，加倍小心，上得三十六重天，替我好好瞅瞅，里面到底是谁主宰了我们万万年，让我们一直就像刚才碗里的香火小人儿一样，身不由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么多年了，我含垢忍辱，就是为了想寻找一个真相而已，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我历劫万年，却也做不到，做不到哇……”
陆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悲哀，也越来越虚弱下去。
吕少阳终于肯睁开眼睛看向这个跟自己纠缠在一起的神仙，以前不觉得，现在突然之间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吕少阳看着陆庄身形越来越虚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觉得心头升起莫名的悲凉。
陆庄仰头哈哈大笑三声，说了最后一句话:“已无挂牵！陆庄，求散道，梦醒！”
身形骤散，空间剧变。
吕少阳闭眼再睁眼，不见旧容颜。
世间再无陆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