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运文学《煌煌世》第4章 初入贤王府
身板柴瘦的少年全身都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地吓人。
他安静在粥棚后面地排着队，心里全是对这顿午饭的期待。
听说这几日有宫里贵人的生辰，他知道皇城脚下给小公主积善的粥棚没人敢捞油水，那斜眼的公公就在旁边盯着，所以白粥肯定不跟水一样稀。
果然，轮到他的时候，他小心地把豁了口的碗递给官差，那官差勺子在大锅里搅了搅，舀出一勺来，少年来了精神。
清亮的米汤倒在碗里，他能清楚地看到每一粒米的落下。
那人没倒满，离碗口还差一指的距离，少年心里暗骂一声，面上还是赔着笑感恩戴德地接过碗。
挺好的，有小半碗米呢，还没有沙子和土，干干净净地。
意外之喜是今日不仅有馒头，每人还能夹点咸菜。
是咸菜啊，他这几天嘴里都淡出鸟了，虽然味道淡地跟没味差不多，可那一点咸味也够他咂摸许久了。
他叼着馒头，准备找个墙角蹲着好好吃顿饭，却看到旁边雄伟的太和门门口一堆人跪着，嘴里念叨着公主千岁。
少年这才想起来，这顿饭多亏了那福星小公主了。
他把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放下粥，双手放在胸前虔诚地合十 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小公主小公主，你要是真是仙人转世，那我给你祈福，你保佑我以后天天吃饱安逸一点成不。”
听口音他是巴蜀人，来殷京城不久还没学会官话。
他睁开眼，突然笑了，觉得自己可真够傻的，在这里跟一个看不见的小娃儿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但就停留这一刻，却让一个人注意到他。
古朴低调的马车里，一位手持佛串的男子稳坐。
他长相周正，面相庄严，眉宇间透着善意和正气，打眼一看是个心肠软好相与的。
“先生，怎么停下了？”醇厚的男声穿过帘子，让车旁观察的人回神。
“王爷，老夫看到一个根骨奇特的少年，说不准是个练武的好苗子。”那人回道。
王爷饶有兴趣地朝少年望了一眼，“能让先生称赞的必不是凡品了，去把他叫过来。”
他吩咐驱车的小厮。
“不可不可，老夫亲自去。”他摇了摇头，这少年看着不羁，不是那么容易招服的。
少年畅快地喝完温都都的米汤，正闭着眼晒太阳，突然眼前一黑，温暖也被遮住了大半。
他抬眼，发现一个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头正含笑看着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瞧了半天，他心里发毛。
“你瞧我做啥子？”他质问。
先生眉头一挑，心里暗想这孩子还是千里之外来的殷京，心里便对他多了几分照拂。
他笑呵呵地到少年旁边坐下，“老夫啊，远远瞧着你吐息独有章法，身姿轻如飞燕，一看就是有练武的天赋啊。”他不吝于对少年的夸赞。
被夸的人满脸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我骨骼清奇，是奇才。”
老者抚须一笑，一脸你聪明答对了的样子。
他一头砸在城墙上，“你当我瓜娃子哦，给我摆龙门阵，起开起开，别挡着老子晒阳光。”
得亏老者游历四方，不然还真听不懂他说什么，“什么龙门阵啊，老夫乃贤王爷门下，怎么会做那种坑蒙拐骗的事呢。”
少年注意力被转移，他知道这个贤王，是个有名的大善人。
因为他吃过的粥棚里有几个是挂着贤王府大牌的。
他可不识字，谁让有一堆人在前边儿感恩颂德。
老者见他神情有变，便朝着马车努了努嘴，“你看，那就是贤王，如假包换啊。”
他依言看去，的确，端坐着的男人虽然穿着简单，但他见过富人和贵人，都比不上这位贵气稳重。
“来，让老夫测测你的根骨。”老者笑着伸出手。
少年虽迟疑，但还是伸出手，任老者握住。
他只感觉到一股暖流在四肢游走，最后在腹部停留，巴适地很。
老者睁开眼，双目里迸出亮光，瞧他跟瞧宝贝似的。
“小友，你叫什么名字？”
“岑溪。”他想着自己烂命一条，人家也没什么可图谋的。
“哦，岑溪，好名字，可有表字？”他问道。
岑溪摇头。
虽然这样不厚道，但老者还是心头窃喜。
“你家无长辈，在这京城又举目无亲，讨生活也不容易，不如跟了老夫入贤王府，跟我学武识字，如何？”他嘴里描绘着岑溪最向往的，安稳又衣食无忧的生活。
岑溪狠狠地心动了，“有这样的好事？”
“啧，怎么没有，这不就摆你眼前了，伸手就能抓住啊。”老者话里充满诱惑，仿佛到了王府就什么都有了。
岑溪原本就是身无长物的，身上就这二两肉了，别人无甚可图谋的。
“好，我跟你去。”他应得爽快。
老者面色一喜，这么容易白捡这么一个大宝贝打心眼里高兴。
去王府的路上岑溪心里一直嘀咕，这老头把他卖了他也不恨，反正他也混日子没什么指望，要是真跟那老头说的一样，那他终于命好了一次。
小公主，拜了你真有好运呐。
他远远地瞧了一眼皇城。
说不上来心头什么感觉。
老头说他得先学会官话，王府里规矩多。
他问老头学成了要做什么，他跟着王婆婆一路做工来到京城，哪怕是一顿饭也得做一晌的活计。
老头说他要效忠于那个王爷，一辈子的那种。
哦，王婆婆在半道就没了。
她死的时候还用冰凉皲裂的手摸着他的脸，那是冬天洗衣的时候留的冻疮，开春三月了还是紫红溃烂一片。
他当时不晓得该如何哭，大声哭丧多刻意，小声低泣又憋屈。
当时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反正没想着王婆婆会死。
看着王婆婆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的脑子也越来越乱。
要是能多几分力气就好了，到时候能多干些活，带婆婆去京城里享福。
让这老太也能尝尝那些点心果子，也能顿顿都吃上肉。
说不定他能在京城边上买个小宅子，还能娶个媳妇儿，别人家不都是当娘的帮忙带孙子吗。
他眼睁睁地看着最后滴老泪从干涸的眼里流出来。
王婆婆干瘪身体的最后几滴水也是为他而流的。
“我走了，你更得好好活下去，人命贱，可总得活着。”
他答应了，所以老头问他要不要跟他走的时候，他觉得这是个体面的活法，也许会容易一点。
王婆婆就埋在那个破庙旁边，她信佛，每当难地过不去的时候她总会朝西边拜一拜，拿着自己的碗里的糠咽菜让菩萨先吃。
可笑，菩萨是在西天佛殿里的，供奉在富贵人家的佛堂里，吃着那繁华都城里的香火，怎么看到地狱田间里的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