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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江湖不是兵荒马乱》第4章 自家厨子

“江湖好事者多,令尊的陨落对江湖冲击着实不小,‘阎王金帖至,命格属黄昏’,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黄昏的作为与江湖道义却并不相悖,而江湖又是极其崇拜强者的地方,以往令尊神出鬼没,渺不可寻,如今目标明确,自然就有人想长长见识。而且,”萧平之顿了顿继续道“当你爹身份确定后有人调查了你爹最后半月的行踪,似乎也在探查这场江湖风波,兴许就是查到了些什么。”

“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又跑到谪仙楼揍我,这江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嘴上这么没着没调说着,心里却揣度着萧平之所说的话,父亲调查这些做什么?

萧平之却以为我依旧在为昨天的事愤愤不平,直言道:“毕竟这么长时间,黄昏都是隐忍不发,甚至都没有任何表态,连我都着实好奇,再说江湖讲究不打不相识,许多交情其实都是打出来的,听逍遥堂的人说,那笨蛋范迟只是应了风雨盟的指使找机会和你切磋切磋,你小子也够可以的,宁可挨揍都不出手。”

“去你大爷的,你还有脸说,看我挨揍都不下来帮我,我爹可一招都没教过我!”

萧平之不置可否,显然不信,“你个精巴子,都没提过你还有个名字叫王千。”

说罢又转向言筱道:“言姑娘,你家主子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苏什么的?”

“滚蛋!老子姓王,王千,王怀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俩也恢复了以往的状态,席间有一句没一句的插科打诨,他问一句,陆三川怎么看,我说当然是意外,他便大骂衙门只想早些结案,根本看不上江湖云云。我也问江湖人咋都这么无聊,几百里外闲得跑我这,他说只是赶巧,半个月后应天府江南书局举办每年一度的论武大会,到我这里只不过顺路而已,许多大门派的眼线倒是特意调查我来的,说罢还递给我一张论武大会的请柬,邀我务必赏脸。只不过等我问起琅琊阁是如何确定父亲身份时,他却醉醺醺只道是家中有情报来源属于机密,云云。

月上栏杆,夜凉如水,我已经躺在了听竹轩藤椅之上,言筱轻按着我的太阳穴,指尖温润如玉,一如往日。我心却不同以往,拉过柔荑,示意她坐在腿边。

“言筱,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只是当我看清她的正脸时才发现她脸上已经清泪点点。

“你又怎么啦?”

言筱爱哭,这我是知道的,她只会在我面前哭,虽然我更喜欢她笑。

女人就是这样,当她对一个人毫无保留时,她便会对这个人肆无忌惮,就像言筱此刻,我便知她这伤心源自心底。

“爷,老爷真是枉死吗?”

父亲平素待家中的下人真是不错,尤其是言筱,更有如女儿一般。

我十岁在听竹轩玩耍的时候,正赶上卞玉姝卞妈妈新领了几个小女孩进来,那时的我正孩童天性,缺少玩伴,一眼就看到了几人中依旧哭得最厉害的言筱,不由分说便拉住不放,卞妈妈和父亲都拗我不过,从此我便多了一个跟班,多了一个陪我说话,与我相依的人儿。

不过父亲后来倒是很满意言筱,甚至专门请人教她六艺。

便是其他人,父亲待之也很随和,月钱只多不少,逢年过节多有照顾,家中上下除了我以外反而没见过骂过谁,父亲过世那天全府上下无不痛哭流涕,亦是真情流露。

“言筱,你放心,等我查明真相,我定扒了他的皮,让他血债血偿!”

轻声抚慰着言筱,我也明白,我也是抚慰自己。

“可是……”言筱欲言又止,只有眼泪漱漱地往下掉。

“放心罢,你爷我又不是纸做的。”

我伸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珠,却被她把手捉住抚在脸上,看她多愁善感的样子我却有些心疼。

江湖要是如我梦中一样该是多好。

许久,言筱才悄然道:“萧公子今天是代琅琊阁向爷示好呢。”

我知她已经稳定了情绪,无奈道:“只是没想到今天得到了两个结果。”

言筱点头道:“公门办事讲究证据,陆大人办事严谨,总不能凭一些流言蜚语胡乱怀疑。琅琊阁身居江湖却不用顾忌这么多。”

“想必他们也下了很大功夫去查究此事罢,否则也不会让萧平之来扬州找我了。”

在自个儿的地界上出了让江湖震动的事情,即便江湖上没人会对琅琊阁指指点点,十大门派亦有属于十大的自尊,这种屎盆子被扣脑袋上的感觉也一定让琅琊阁上下不爽。

我拿出萧平之在燕子楼给我的请柬,论武大会?没听说过,我还以为江南书局只管刊登书籍,不成想也参与江湖事务,正好家中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为了避嫌春闱的事情算是耽搁了,也要去向老师告罪,这次应天势在必行。

“刚才听卞妈妈说,风雨盟早时送来了厚礼,为昨日之事赔罪呢。”说起昨日,言筱显然对这种江湖豪门的做法有些厌恶,嘴里又嘟囔道:“先礼后兵的事奴家听说过,哪有先兵后礼的!”

我讪讪一笑,这丫头还惦记着我昨天挨的那一掌,连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王千,你个兔崽子给我出来!”

正当我准备询问言筱昨天关于江湖的所得时,许多嘈杂的声音从听竹轩的院子传出,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叫骂之声。

“别拉我,今儿个我非让他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难不成我犯了太岁还是怎么的,老老实实家中待着都有一堆糟烂事找上门来,听着门外的叫骂,我腾得窜出一股火气,一挽衣袖便冲了出去,言筱在后面拉我两次都没拉住。

“哪个王八叫你爷爷!”

只见门外一个约莫三四十的汉子正被几个护院的伙计拉着,灯火掩映下的面庞我只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只听到护院的伙计一直叫他叶大哥。

“哎哟,叶清你搞什么,黄汤灌傻了你呦,来这里发疯!”卞玉姝也追了进来,指着叶清不由分说便骂。

被唤作叶清的男子不依不饶,面红耳赤的样子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灯火的缘故,依旧冲着我骂道:“我是你爷爷,便是你老子也不能随意支使许大家,你算哪根根葱!”

几句话骂得我云里雾里,卞玉姝哎呀哎呀说了几句也是劝他不住,便又摆手又招呼了几个伙计,她回身见我一头雾水,跑到我身边说道:“大少,这叶清吃酒吃多了,净说胡话,你且别往心里去。”

我哪管这些,低头问卞玉姝这混账玩意儿是哪来的,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到听竹轩骂我,卞妈妈刚回了句叶清是谪仙楼的厨子,我登时就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

居然是自家人!他奶奶的我好歹也是堂堂谪仙楼的东家,啥时候连自己手底下花钱雇的厨子都能指着鼻子骂了,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我怒极反笑,也听不进卞玉姝后面说的是什么,一挥手让护院的伙计放开叶清,径自朝着叶清走过去。

“你他奶奶的给我说说马王爷几只眼!”

卞玉姝和言筱见我气势汹汹,知我动了气,只紧紧跟在身后不再言语。

叶清见我迎头而上,也不畏惧,道:“王家小子,许大家病得那么重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还拉她出来,你安得什么心?”

许鸢今天南园献艺了?怎么可能,卞玉姝即便总管谪仙楼,像许鸢这样魁首病愈登台总要向我通报一声的,更何况许鸢昨日那般,怎会好得这么快?

不过来不及细想,我可不想嘴上落了下风。

“怎么着,许鸢的安排,我还要向你知会一声吗?老子明天让她去北园接客也轮不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你敢!你爷爷我剁了你!”

“你看我敢不敢!”

我哈哈一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扬州城第一个被家里厨子恐吓的东家,难道父亲宽宏至此,竟到了仆大欺主的地步了么。

我可不管那么多,被外人指着鼻子骂我也许还能忍,自家厨子?呵呵。

一脚抬起,便朝着叶清踹了过去。

面前的叶清冷笑一声,似乎有些不屑,身子只是简单一侧,一手便将踢过去的脚稳稳捉在手里。

练家子!

怪不得那么多护院的伙计都拉他不动!

求之不得,我冷哼一声,那一脚虽然犹入云泥,破之招数倒也容易,身子一跃,另一只脚便扫出一阵劲风,直指叶清面门。

嗵!

叶清横臂一挡,拳脚相交,却也未退一步,我得了机会,抽回两脚站回原位。

“大少,误会啦,哎呦,你们怎么还动起手啦!”

卞玉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跑到了我与叶清中间将我们拉开。

“叶清,你该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来的罢!”

叶清冷哼一声,道:“卞妈妈你知道甚么,昨天这小子自己胆小怕事就算了,还把许大家拖出来当挡箭牌,要不是我昨天醉倒了,定出来当场撕碎了他!”

竟是因为这!

我闻言一懵,看着眼前咬牙切齿的叶清差点气死过去,本想运功和他大战一场的底气瞬间卸了精光,手指对着空气连点半天,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言筱见我吃瘪,捂着嘴咯咯在旁边偷笑。

叶清不明所以,卞玉姝却是手指连点叶清胸口,道:“哎呀,你个叶蛮子,你从哪听来的半吊子话,昨天许姑娘是自己出来的,大少为了许姑娘还挨了一巴掌呢,都吐血了!”

“呔!你莫诓我!”

叶清自是不信,不过看我收手也许是有些心虚,先前那股气势不再,只瞪着铜眼看着卞玉姝。

“真的?”

此时院子又跑进来一个素衣丫鬟,正是昨日许鸢身边那位,见到院子的情形后,轻身向我和卞玉姝施礼后向着叶清道:“叶清,小姐说你敢在东家面前放肆的话,就再也不要你做的吃食了!”

“别……”

叶清明显被小丫鬟的话镇住,此时我才感觉他是那充满烟火气的厨子,看他转头看向我,眼神中也没了那股凌厉,我也看清他那满经风霜的脸,只不过此时有些抽搐,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

“东……东家……”

“你给我滚!我请不起你这样的大爷!”

我不耐烦地一挥手,转身招呼言筱准备进屋。

“东……”

“哎呦,东家都让你走了,你怎么还跟个呆瓜一样!”

叶清倒是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话还没出口便被卞玉姝怼了回去。

“爷,许鸢可是与谪仙楼有约定的,暂时去不得北园。”

“我那只是气话。”

抿了一口言筱递过来的参汤,一口气才顺畅了许多,“你也喝点,这鬼天气凉得这么快。”

“这叶清倒真是有趣。”言筱道。

“他会武,”想来父亲应该也知晓,看叶清与我交手时中气十足,游刃有余的神情,想来功力该不低,“一个厨子怕是屈才了。”

言筱反而不以为然:“若老爷是江湖说的那样,手下有几个高手也未可知呢!”

是啊,看父亲在江湖上的威望,倒也不像独来独往的侠客,叶清虽然鲁莽,但能在谪仙楼也不知父亲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其栖身于此。而作为黄昏组织的管理者,总不能所有方面都事必躬亲吧,父亲设灵那日拜祭者众,也不知有无黄昏之人,而唯一明确的狄莺说得含糊,看来也是有必要再详细问询一番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卞玉姝处理完事情进来回话,说那叶清乃是许鸢的忠实拥簇,果然是听人谈起昨日的事情未听个全面便自以为是,等我回到听竹轩便有了刚才一出。此刻已经被她骂回去,也知道错怪了我,只是怕我在气头上没敢进来谢罪。最后才不疼不痒说了句是开革与否由我定夺,我知卞玉姝有心袒护叶清,便道累了,罚他半个月月钱了事。

叶清是老东主三年前带来的,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对许鸢姑娘非常上心。当我问起叶清来历,卞玉姝只留下这一句。

许鸢是谪仙楼从小调教出来的,只在这两年才推到台前,应该与叶清并无交集才是。

唉,也不知道父亲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家中与父亲交情最深的除了卞玉姝卞妈妈就是我的刀法师傅护院的总教头金不换,看卞玉姝在谪仙楼左右逢源,家中其他产业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应该只是一个商业上的好手,有关父亲欺霜剑苏寒名号的事情便只能问半个月后才能从青州回来的金师傅了。

看着言筱都有些倦了,直打哈欠,正好那些有关江湖的知识也不急于一时,待到明日回到兰苑府上拉上狄莺一起探究吧。

夜凉如水,冷月无言,听竹轩幽寂如故,不远的谪仙楼熠熠生辉,一往如常,融入扬州城万家灯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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