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运文学《追捕鬼神新娘》NO.3:荆棘暗刺之屋
一滴雨落在了卡乐莱斯的手背，他蹲守在路灯光照范围之上的高处，百无聊赖。
他抬起宝石蓝的双眼，看雨淅淅沥沥即将降临在他银白的发丝上。
倏忽间，死神使者周身产生一股寒冷如冰窟的气息笼罩着他，他挥指一弹，就将停驻在他身边的已经化作冰晶的雨滴一颗颗弹飞到一边去。
“怎么还不出来…”卡乐莱斯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已经午夜十二点以后了。
他相信只要黎罗好好探索她的家，一定能找到可疑诡异的破绽，只要见识了这栋房子里最恐怖的真相，她一定会哭着跑出房子，或者在里面大声求救。
这就是最好的，英雄救美的时机。
卡乐莱斯就为这一刻等待着。
“鬼都要等到转生了，她到底去看阁楼没有啊…”
他发着呆，把自己手里两米多长的冰棱镰刀随手丢向了遥远的夜空，挥打出去的手并没有放下，镰刀呼呼割斩空气的声音又由远及近，手掌一合，镰刀柄又稳稳飞回他手里。
他玩起了回旋镖。
“滋滋滋滋…”手机的振动声打断了卡乐莱斯无聊的游戏。
他接起电话，起身单腿立在电线杆上侧体一转，又接住了他刚甩出去的镰刀：“喂？”
他的语气随和，似乎并不是面对上级的问询。
“你在哪呢，这几天都没见你回宿舍几次？”电话对面是一位少年的声音。
卡乐莱斯耸耸肩，镰刀刀刃轻轻敲打着脚下的杆子：“忙外勤任务，我负责的片区最近不太平。”
“为什么你的定位地点都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又去跟踪哪家小姑娘了？”
卡乐莱斯听到这话嗤鼻一笑：“跟踪？跟…我哪有跟踪？”他斜眼望了一下黎罗房间的窗户。
“我在执勤。”这话掷地有声，理直气壮。
“行吧，我是来问你，你负责的C206区域比较棘手，尤其在雨天会引出不少鬼魂，最近正是雨季，你需要更多帮手吗，我可以帮你打报告。”
“C206？”卡乐莱斯转向夜空中最黑的远端，乌云密布阴沉沉地压在北方。
“我知道，海纳德中学，它建在百年坟场之上，操场地下六尺的棺材白骨都从未被处理干净，确实棘手，不过…”
卡乐莱斯扛着镰刀面不改色：“恶灵处刑部的使者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你也是我优秀的战士之一，我作为你们的教官，足以以一敌千。”
他只是担心太多同事在场会影响自己的跟踪计划。
“嗯那就靠你了，最近人手实在不够，我也懒得打报告到处调人了。”对面甚至开心地拍起了手，“加油卡爷，死着回来就一定有机会转生。”
卡乐莱斯脸都要皱在一起了：“去，少打电话骚扰我。”
忽然眉目一怔，身上未沾染滴水的使者再次看向远处海纳德中学阴沉的上空：“我开工了。”话音刚落便挂断了音讯。
最后再望一眼黎罗房间的窗口，黑白的影子切割开了雨帘，身体腾飞，纵身一跃，冲向了那鬼怪骚动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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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漆黑的独栋大房子之内，黎罗紧握着门把手，完全屏住了呼吸，仿佛血液也静止，思想也坠入了恐惧的深崖。
就在她以为自己房间门外一直在挠门的是黑猫罗铭时，她毫无防备地将房门拧开了一条缝，瞬时凝固。
她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门外的阴影拉得好长好长，遮盖了门缝，无声地照进了黎罗的房间。
那就是一团沉重地飘进屋内的黑云风暴，白金色的闪电从不断流动躁样的人形乌云间隐隐闪现，暴虐的能量被乌云紧紧压制着藏在深处。
黎罗的视线从地面缓缓抬头对视那团人形乌云时，血红的铜铃大眼乍现着眦咧着金橙的光。
房门仿佛在真空中关上了。
黎罗一时间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或是自己的心跳，只觉得大脑有些昏沉。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自己又把门关上了，便低着头看门缝，还有些许摇晃的不祥的影子。
“莘…莘纶……”黎罗的喉间咕哝着，眼泪就快要滑落出眼眶。
她想求助，她确定门外的怪物能轻轻松松踏入她最后的安全领域，她摇摇欲坠的意识汪洋里只能寻觅到一个希望。
就是莘纶。
“哎，你又在这挠挠挠，才给你剪了指甲不久怎么又长长了？”
门外传出熟悉又慵懒的声音，从楼下上来越来越近。
“莘纶？”黎罗原本发麻的身体似乎得到一股暖流，她想重新打开门，可还是不敢。
“走走走，吃吃喝喝睡睡去，这才是你该干的事，破猫。”莘纶的声音只有一门之隔。
这时从门缝看外面的影子，只感觉到是莘纶弯下腰来把地上的乌黑的小家伙抓了起来，为了不打扰黎罗做作业，转身就走了。
“等一下…莘纶…”黎罗最后迟疑半晌打开门，只能看到红发的身影从楼梯口往下消失了。
黎罗谨慎着也恐惧着四处张望，那团黑云风暴也不见了，仿佛那东西从未存在过。
吓懵了的女孩再次退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时间觉得台灯光、顶灯光都比往常更暗，调整档位也朦朦胧胧不够明亮，甚是压抑。
莘纶跟罗铭搏斗一番可算重新给它剪完指甲了，他费力地把猫堵进了笼子里，从自己身上抖下一撮又一撮猫毛，不得不收拾出来换洗的衣服走进了浴室。
热水澡之后莘纶并不觉得冷，睡衣也没扣好，顶着有些滴水的头发就走回了房间。
“哇呀呀！”
一声惊呼，把坐在电脑桌前的黎罗倒是吓一跳。
黎罗难得看到莘纶哥哥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她抱着枕头，盘腿坐在转椅上，嘿嘿偷笑两声。
“你零食就吃完了？”看表情莘纶已经在盘算又要怎么哄这只缠人的大猫了。
“不是，我害怕，我今天要和你一起睡。”
黎罗声音小小的，两脚踩着电脑桌往后一蹬，就让转椅载着她往后推去几米，刚好在莘纶的床角停下。
她踢了脚上的拖鞋就冲上莘纶的床一阵撒泼。
“你害怕？”莘纶愣了一下，头上的水滴到了眼睛里，他只好先拿出吹风机。
“你过来过来！我给你吹！”黎罗兴奋地蹦起来狂对莘纶招手。
莘纶默默扣好了睡衣的每个扣子，犹疑地缓缓走过去。
“来啦客官！”黎罗一个锁喉把莘纶按坐在床上，抢过吹风机给他吹头。
那劲头似乎是要给莘纶正骨，他斜过眼看着黎罗痴笑着的脸蛋：“你说你害怕什么？”
“怕黑怕鬼怕一个人。”黎罗直说，细小的手指穿过莘纶的发丝帮他梳理着。
莘纶的头突然扭了过去，只把好看的后颈露给黎罗，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房间里有玩具熊，抱着它、开着灯睡就好了。”莘纶转过身来温柔地取走妹妹手里的吹风机，抓着她的手腕就要把她拉下床。
“莘纶，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啊？”黎罗突然逼近。
莘纶下意识闭上了眼躲闪她，可黎罗却又抓到了不寻常的点，她反手抱住了莘纶的脑袋，乱拨弄他还没吹干的头发。
她问：“你一直呆在家里，为什么你的发根却没长黑发，还是红色的？”
“我…”莘纶发觉自己的耳朵就贴在黎罗的胸口，一瞬间惊慌，抓住她的腰又一次推离她，“黎罗，别太靠近我。”
那双萤绿色的眼睛凶相毕露，温柔和亲近一扫而空。
黎罗也在这时感到腰部一疼，她吃痛地弯下腰去，莘纶此刻手指一颤，藏起了指尖的血迹，起身扶住了她，让她躺下来。
“嘶…怎么了…”黎罗只觉是腰上有什么东西狠狠咬了她。
“我…我指甲太长了。”莘纶转身去拿消毒水和包扎的工具。
而黎罗瞪圆了眼诧异不已。
她摸到了自己的伤口，疼到差点叫出声来，抬手一看，指腹上还有热乎乎的血，她看着莘纶的背影不由得深深皱眉。
他的指甲抓伤我了？会比罗铭抓伤我还严重？甚至刮掉我一层肉…
她苦笑一下，侧着身，怕血迹沾在床单上。
她认定自己今晚可以睡莘纶的房间，就说疼得需要哥哥照顾就好，正巧有许多事也许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向他问出真正的答案。
自黎罗有记忆以来莘纶哥哥就在身边了，她也就生活在这个家了，爸爸妈妈总是早出晚归，还是会时不时一起吃一顿晚饭。
一开始黎罗的世界里就只有莘纶，和这栋房子。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觉得房子阴森、寒冷，所有的家具摆设在她眼里看来都是冷色调的，她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曾在校车里哭着不想回家。
直到爸爸妈妈和莘纶哥哥一起出现在学校前，他们一起接黎罗回家。
爸爸成熟帅气，是每日提着公文包上班的银行职员；妈妈烫着长卷发，优雅温柔，是一家培训中心的主管；莘纶哥哥是小说家兼画师，就在家里自由职业。
家族的其他亲戚，此生记忆里是一个也没见过。
不过黎罗很早就打心底里确信，莘纶和这个家没有血缘关系，莘纶对待爸爸妈妈也没有亲情。
黎罗也费解着亲情的感觉和距离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是她自青春期以来就爱上莘纶了，这不是亲情的意义，她是明白的。
“妈妈，为什么莘纶是我的哥哥？”年纪尚小的黎罗看着那个温柔的女人问。
女人歪过头看了眼坐在餐厅中的莘纶所在的方向，她似乎强挤着微笑说：“他是你的表哥，我姐姐和她前夫的孩子。
她前夫，是个外国人，长得精致，所以莘纶的模样也是好看。我姐姐，不在了，她前夫也不在了。他已经属于这个家了。”
黎罗听着有点混乱，等长大了再去回忆那段话，意思应该是说，莘纶因为原本的家庭不幸运地分离了，就加入了姨妈的家庭长大生活。
可妈妈当时的语气和表现却像是在说，莘纶因为失去了他的家，所以占领拥有了新的家。
“他已经属于这个家了。”却更该说：“他已经掌控这个家了。”
这些怪异的对话和氛围在黎罗爱上莘纶之后就全然不在意了。
她再长大一些后，她就又问妈妈：“我以后可以嫁给莘纶哥哥吗？”
“什么？”原本一直优雅端庄的女人慌神地握紧了手指，“为什么？”
那原本是黎罗的随口一问，她观察着妈妈反应，实话回答道：“莘纶是我见过的最温柔、聪明、有才又帅气的人，他不是我的哥哥就好了。”
“啊、啊，是啊，他是你哥哥，你可没法嫁给他…”妈妈转头走向了顶楼的卧室。
为什么要怕他呀？怎么会有人害怕莘纶呢？
黎罗感觉到腰上的伤口一阵阵发烫，可是莘纶的手指一触上来就不疼了。
“对不起，我不该抓伤你。”莘纶还在道歉。
“你也得好好剪指甲了。”黎罗嘟嘟嘴。
她一时间又想起，她在自己房间门口听到的声音。
明明有个怪物站在门口，怎么莘纶的声音一靠近就没有了，我，不会看错吧…
她觉得脊背发凉，侧着的身体又瑟缩了一些。
背后那只正在上药的手怔住了：“你没事吧？”
黎罗感到照在身上的光都被面前的人遮住了，睁开眼。
莘纶的湿发还垂在额前，顺滑的面颊上还挂着一滴水珠，喉结紧张地吞咽，宽松的睡衣领口垂下来，也隐约能看到他白皙干净的皮肤，他把手掌轻轻放在黎罗的肩上想确定她的状况。
“我、嗯…我有点晕。”黎罗快要坠入莘纶萤绿的眸子里了。
那金橙泛粉的滤镜永远都能框住莘纶的脸，每天早起望着他，都是在欣赏一幅倾城画作，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演绎天神，令人想要久久观赏、乐此不疲、永不腻味。
“唉…”莘纶眼神里满溢着自责，手上的动作加快，止血、清理伤口、给她贴上透气的膏药，拉上被子，一气呵成。
“我去打地铺。”他用手指撩过挡在额前的几缕头发，仿佛是刚接受露水洗礼的鲜花。
黎罗当机立断，不顾伤口，撩开被子，抓住莘纶的衣角，另一只手啪啪拍着床的另一边空位：“这这这，你睡这，我不介意。”
莘纶头也不回地甩开黎罗的手就跑了。
黎罗哼哼一声：切，害羞了。
她望向房间里紧拉着的窗帘，门外的风呼呼吹着，让窗玻璃不安的响，不禁抱住了被子，乖巧地躺下去。
今一天下来莫名比往常累很多，黎罗闻着莘纶的气味，迷迷糊糊的。
算了，来日方长，以后再问他。于是她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莘纶从浴室里拿回了他遗忘在洗漱台上的黑棕色美瞳，翻出了新的被子和枕头抱了回来，不过还没开口给黎罗说晚安，就已经察觉到女孩平和稳定的呼吸和放慢的心跳声。
“晚安好梦。”
莘纶吻在女孩的前额，无声地躺在了黎罗身后留下的一半空位，距离很近，只要绕一下手臂就能把她圈在怀里，但他依然没有触碰她。
今天的雨声有些吵。
在这栋建筑之外，地面之下，幽幽的影子得到了夜雨的滋润缓缓升腾起来。
一双双灰色的眼睛，空洞流脓的眼眶贴在了窗玻璃上，一下、一下撞击在莘纶的窗口。
没有任何魑魅魍魉能进入莘纶的家，它们似乎嫉妒着、怨恨着，那房子里唯一一颗活跃跳动着的心脏。
在客厅里，一声声威胁的猫叫也愈加像小孩的哭闹声，窗外殷红的眼、昏绿的光，鬼影幢幢。
“是你们，让黎罗害怕了？”莘纶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下意识地贴近了一些，搂住了身前陷入沉睡的女孩，把她包裹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女孩若不是沉溺在睡梦中一定无比享受融进旭日阳光般的紧拥。
她却如芒在背，如刺裹身。
瞬间，属于莘纶和黎罗的这栋房子仿佛一头被人打搅、勃然大怒的巨兽。
它的每一片瓦片、每一寸墙灰都浮现出腐烂的混浊的毒液，它的每一块砖头，每一根钢筋，都迸发爆炸出尖锐的长刺，黑色的长刺贯穿游荡在屋外的所有鬼魂。
红黑的荆棘巨环出现在房子周身，如同围绕它旋转运转的土星环。
尖刺抖落着碎裂的残魂，尖啸共鸣着像是来自地狱的嘲笑。
屋外只剩平静的雨声冲刷着人类看不见的黑灰碎片。